華燈初上

但她的麵似乎沒有安慰到相田學姐。

望著正在吃麵的大家，小夕注意到了。

相田學姐默默地坐在角落，一語不發，機械性地夾麵，偶爾動動湯匙，喝下一口又一口鮮紅如血的湯汁。

很……「失落」吧？其實她還學不好類似的情緒。但相田學姐似乎是希望能夠被肯定吧？

這也是一種慾望，她懂。

發覺到相田麗子不對勁的人不只有她。她看見日向部長猶豫地偷瞄幾眼相田學姐，接著快速地吃掉她的麵，然後端回手邊的咖哩，一放。

玻璃敲擊木頭桌面的沉悶聲響引來大家的注意力，所有人都停下吃麵的動作，神情不一但眸中的驚訝是相同的。只見日向部長露出視死如歸的神情，大口大口的挖起有些冷掉的咖哩塞進嘴巴。

……咦？咦咦咦！

小夕錯愕地瞪大眼，滿臉驚訝掩飾不住。

不、不是很難吃嗎？不是已經到達謎之料理的境界嗎？為、為什麼日向部長可以吞嚥的下去？

她瞥了眼唇瓣微啟，同樣面露驚愕的相田學姐。

難道是為了不讓心上人受傷所以才這樣做嗎？

在她還沒思考完解答以前，日向順平就以風捲殘雲的速度，狼吞虎嚥完一盤的謎之境界咖哩。就見眼鏡青年丟下湯匙，站起身。

「我吃飽了。」他往門的方向走去，一邊說：「吃是好吃，就是辣了點。」

最後，他站定在門前，扔了句「我去買點喝的。」就走了出去。

──男人！真男人啊！

身為男人就該有不讓自己女人受傷的決心！ＧＪ啊日向前輩！……這樣的舉動好像會勾起她想要把他納為己有的欲望耶？

就在小夕陷入該不該收服的思考中，而其他人目瞪口呆的盯著那扇被關上的門扉，此時一陣因為攪動而撞擊到一旁鍋壁的聲音傳來，這才令所有人回了神。

而他們刷刷刷地同時轉頭，不約而同的一塊注視正在攪動咖哩的木吉鐵平。

亞麻色髮的青年唇角帶著如常的笑意，他說。

「味道比較獨特，其實還不錯。」只見對方淺茶褐色的眸子望著平靜的咖哩湯面，「這裡面包含著料理最重要的一樣東西。」

最……重要的一樣東西？

小夕不解地眨眨眼，有些困惑。

「愛情。」

木吉鐵平吐出這句話的柔軟語調讓她不自覺地屏息，不知道該稱之為憤怒還是失落的感受狂湧而上，她突然有種要滅頂的感覺。

──好、好難受。

彷彿全身力氣跟靈魂都被掏空的錯覺，讓她快要窒息。

小夕抓緊胸口，那句話、那幾個短促的音節，卻讓她有種心神俱裂的感覺。

她沒有愛情，她的料理不會有愛情……所以，她的料理不是一道好料理！她咬緊唇，有些慌張的扔下一句「我先去買點飲料。」，也沒有看到倒在地上的日向部長，跌跌撞撞的走出去。

──不、不要。

某些畫面在她的腦海中浮現。

──不要、不行。

『最重要的東西──愛情。』

──不，別說！

「──小夕！」

昏迷前，似乎看見那張總是笑著、卻導致她這樣狀況的罪魁禍首，露出十足驚慌的神態。

……笨蛋。

轉生了十五年，她從未做過夢，大概是夢魘或者是夢神等等都不敢找上她，怕犯了魔威仍有百分之三的她，也因此她每每閉上眼，大多都是一夢到天明。

所以如此新鮮的事情她還是第一次體驗。

其實說不上是作夢，倒不如說是她的靈魂、或者是意識，化作一陣風，在一個像是自己過去故事的圖畫劇中遨遊，看著過去經歷的種種。

她沒有忘記這一切過，身為那樣的存在，她的記憶力比其他同樣的生物都強上數千倍不止。然而記憶再多，在強大也沒有意義。

圖畫劇在一段漫長的演繹之後，終於來到了最後。

烏鴉鴉的烏雲積攏，把這方天空染成陰鬱的暗色。對方張開赤色的六翼，火羽飄落，像是黑雲中噴出的火星，也像是夜幕的星子，一閃一閃的惹人眩目。

『妳知道妳缺了什麼嗎？』現下看來跟自己好友有七分相似的對方有些悲憫的看著她，漂亮的耀金色眸子滿是同情。

『哈！笑話！』她抓緊鮮血淋漓的手臂，不屑地嗤聲：『我什麼東西都有，想要的絕對會到手。這樣的我，會缺什麼？妳道是說說看？』

『情感。』對方淡淡地說，而底下受傷頗重的她愣愣地瞪大眸，接著冷笑。

『這種東西妳似乎也沒有吧？ＯＯＯ？』那個不能被提起的名字化成刺耳的雜音，可是正在上演她過去記憶的那兩個演員卻不為所動。

『對。我也沒有。』對方沉靜地說，好似一點也不生氣。被那個擁有赤色六翼的傢伙一弄，她的火氣也沒有了。

見對方似乎沒有要攻擊她的打算，她撇撇唇，短促的念了幾個音，鮮血便被迅速的止住。

沉默地看她治癒自己的傷口，直到傷口收攏，赤色六翼才開口。

『所以，要跟我一起去嘗試看看嗎？』

小夕看著容貌有些不同，但仍是她的女性瞪大眸子，露出一臉不可思議的神情，彷彿對方再說什麼瘋話似的，可到了嘴邊的嘲弄卻吐不出來。

化作一陣風看著這一切的小夕，淺橙色的眼瞳迅速的畫過一抹情緒，她微勾唇，看著在一段交談後，沉默下來思考的過去自己，接著在同樣的時間點，跟過去的自己一同開口。

「『好，一起去吧！加百列。』」

那個名字，終於不再是雜音。

她見到對方慢慢的露出一抹笑容，清淺的笑容一如現在她的模樣。雖然不在身邊，但的確是她跟著自己來到這個世界，成為人類一起生活，共度了十五年的時光。

她緩緩地睜眼，長而捲翹的睫毛像是蝶翼輕眨，好半晌才從朦朧的視線中定住焦距，她轉頭，凝望坐在自己床邊的陌生少女，再看看屏息不敢出聲的一群陌生少年，好不容易才從中找到幾個眼熟的身影。

存在感低到幾乎是透明人的天藍色髮少年跟一頭傾瀉的黑髮，豔麗不可方物，氣場強大到不容人忽視的美少女──還有亞麻色髮、見她醒來就露出溫和傻笑的高大青年。

「小夕，頭還暈嗎？妳突然跑出去還暈倒，讓我嚇了一大跳。」連千夏都還沒開口，他就一邊說，一邊很泰然自若靠近。用那異於常人、有著粗繭的寬大手掌摸摸她的額頭，「似乎是真的沒有發燒，太好了。」

在那溫暖的溫度沁上她的額頭的那瞬間，小夕只覺得自己的心臟怦然一跳，似乎有些失了序。

「手，不要拿開……」她下意識的低語，在離她很近的相田學姐跟一些聽力較好的人投來困惑神情的時候，她啞了聲。

她昂首，卻不是對上青年的眸子，反而是望向在另外一名高大少年身旁的豔麗少女，淺橙色的眼睛浮上困擾。

十五年來，她第一次有了如此強烈的貪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