華燈初上

　　門關上的東西，在她的耳膜敲響。

　　月夏感覺心裡有什麼東西碎得一蹋糊塗了。

　　是什麼東西，她一時也說不清道不明，只是有些陰暗記憶朝她襲來。

　　「痛」的感覺，像是有人用尖銳無比的爪子抓住她的心臟，將爪子插進去，血淋淋的心譖不斷噴湧出血液，比當初梟雄說要跟她分手的時候還要痛苦。

　　她只是兀自發著愣，等回過神的時候，映入眼簾的是有些模糊的、滿含關愛的水藍色眼睛。

　　「這個做法似乎有些太激烈了，抱歉。」低穩的嗓音這麼說，喬杰宇收起平常屌兒郎當的模樣，一臉歉疚。

　　「但我覺得不這樣做，小夏，妳大概一輩子，都只會跟那條笨蛋狗擦肩而過。」喬杰宇誠摯的水藍色眼瞳看著她，低穩的嗓音卻吐出有些傷人的話語。

　　月夏突然間驚覺，或許她什麼都沒有看清楚過、或許她誰也沒有去了解過。

　　不管是喬杰宇一針見血的性格，或者是尚天然那隱藏在天然呆底下的縝密，她從來沒有了解過。　

　　「……為……什麼……？」

　　「小夏，妳大概不懂吧？」喬杰宇溫暖而帶著一些繭的粗礫大拇指抹過少女柔嫩的臉頰，「妳大概不懂妳自己有多喜歡那條笨狗，而妳也不懂那條笨狗有多喜歡妳。」

　　喬杰宇將他大拇指上的月夏的淚水送到她眼前，「有看清楚嗎？這是妳的眼淚喔。」

　　如果是以往的月夏，大概會在心底腹誹吐槽說「這不是她的眼淚會是誰的眼淚」之類的吧？但現在的她完全沒有這種心情。

　　「妳喜歡他的程度，跟海洋一樣寬廣一樣深喔。」

　　「海……洋……？」

　　「有這麼一句話說。」喬杰宇站起身，坐到哭泣的少女身旁，「眼淚是世界上最小的海洋。」他轉頭，溫柔一笑。

　　「妳都為他流下思念的海洋淚水了，還有什麼好迷惘的？」

　　「可、可是──」

　　尚天然喜歡的是獨酌！他的那些感情、一年來的傾慕，這些的深度都是建立在「他喜歡獨酌」這件事情上。

　　他喜歡的是網路上的她！不是真正的她、不是月夏！

　　但這些話，她說不出口。

　　「……小夏，妳在逃避什麼？」

　　「我……」

　　「是在逃避那條笨狗喜歡妳的原因，是因為妳是那個大神『獨酌』嗎？」喬杰宇輕鬆的問句傳來，卻像一句驚雷打在少女耳邊。

　　「咦！」她瞪大淚眸，不可思議的看著旁邊坐姿依舊痞痞的，但臉上卻掛著溫柔笑容的青年。

　　「很驚訝我為什麼會知道嗎？」他手撐著，身子往後仰，看著天花板，「阿單沒注意到也真的太瞎了，那張照片很明顯就是妳，我第一眼就認出來了。」

　　「……」

　　「那條笨狗喜歡你的原因，凌凌也有告訴我。包括妳們之後發生什麼事情，基本上那條笨狗還有其他人都跟凌凌交代的一清二楚了。」他藍色的眼睛很專注的望著她，「小夏，妳逃避的原因……除了梟雄還有上官戀雨給妳帶來的傷害之外，八成還有因為妳對妳自己沒信心吧？」

　　總覺得一切都被看透了。

　　在那雙水藍色的眼睛下，她總覺得自己無所遁形。

　　「恩。」有些哽咽的聲音這麼說，「我怕。天然怕，我更怕。」

　　「我真的還可以談戀愛嗎？看看我的第一次戀愛這麼失敗……」她自嘲的笑了聲，「天然喜歡的是網路上的我，『獨酌』這麼強悍、意氣風發、全身上下還散發著王霸之氣……但那都不是我。」

　　「現實中的我，不過就是個普通女孩子。」

　　「吃蛋糕會怕變胖、會怕考試考不過、會撒嬌會任性會哭泣……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。」

　　「但天然不一樣，他雖然遊戲不行，可是他很優秀。」

　　「溫柔的、縝密的，對大家都一樣陽光，關懷著大家。熱心而且充滿義氣，會考慮到別人而不是自顧自地只顧自己。」

　　這些日子相處的片段不斷的跳出來，她的唇角不自覺揚起笑容，淚水卻掉得更凶猛。

　　原來，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，她已經滿腦子都是他了。

　　「而且從曉燈那邊聽說了，天然是第一名從學校畢業的。也早就決定不久後就回去繼承他爸爸的公司，甚至他爸爸的公司還是開發TSO的贊助者之一……我都不知道，他優秀成這個樣子。」

　　聽說的時候，真的嚇了她一大跳，平常那個只會撲來撲去，傻不愣登的天然居然這麼偉大……

　　「這樣普通而且平凡的我，怎麼配得上他？」

　　「覺得配不上的，應該是尚天然吧？」

　　月夏一愣，猛地轉過頭，不解的看著那對溫柔如水的藍色眼瞳。

　　「是他覺得他配不上妳吧？否則他怎麼會這麼拼命的追趕呢？」

　　「因為他覺得妳很優秀，他配不上妳，所以那麼才會拼命的把遊戲角色衝高，學習ＰＫ技巧，不惜一切也要待在妳身邊，連唱歌都希望能跟我較勁，打敗我，證明他比我強。」喬杰宇壞壞的一挑眉。

　　「嘛，雖然他還是比不上我就是了。」

　　「……噗。」月夏輕掩著嘴，笑出聲。

　　「小夏，不要覺得自己太糟糕。」喬杰宇捧起她的臉，但月夏卻沒有因此而感到心跳加速或者是悸動，這感覺大概跟月翊摸摸她的頭的感覺一樣。

　　喬杰宇，是哥哥，也是可敬的對手。

　　「不管獨酌怎麼樣，那都是妳。所以尚天然喜歡的也是妳。」他說。

　　「何不換個方向想呢？尚天然是『從獨酌開始』喜歡妳這個人。」

　　「從獨酌開始」喜歡她……嗎？

　　「可是，『改變』……真的可以嗎？」她很懦弱，所以，會怕。

　　怕，像梟雄那樣，一但分手了就連朋友都做不成，即使主動不做朋友的是她，畢竟後面是那樣一個真相。

　　可是尚天然不一樣，那麼關懷她，把她自然而然的放在第一位，從一開始見面就是如此。

　　她很自私的想要永遠擁有尚天然的這份愛跟關懷。

　　「沒有改變，現在就會失去了。」一眼就看穿她的惶恐，喬杰宇嚴肅而正色的說。

　　「小夏，不要讓一個男人為妳等太久。」那雙水藍色的眸子流露出名為「同理心」的悲傷。

　　「一個男人願意為一個女人的付出，也是有極限的。如果一直得不到回報，沒有人是可以無條件奉獻到底的。」

　　「他為了妳付出這麼多，做了這麼多。小夏，妳沒理由、也不能說自己沒看到啊。」

　　「……恩。」

　　嗯，她有看到。

　　打從一開始就為了陪在她身邊而被揍了一拳，無時無刻關心著自己，什麼事情都可以騰開，只因為她的一句要求。

　　被她斯巴達訓練或者是打巴掌、吼過，事實上他都沒有怨言過。

　　……什麼都沒有怨言，一個勁兒的付出的。

　　她都看在眼底，所以……才會喜歡他。

　　被那份溫柔給治癒、被那份執著而感動、為那份認真而心動。

　　早就心動了啊！在一次一次的接觸之下，一次一次的陪伴之下，她早就心動了。

　　雖然不到無法自拔，但的的確確，是喜歡著的。

　　喜歡尚天然，喜歡那個笨笨呆呆的天然青年。

　　「阿杰，你說的一付感同身受的樣子。」想通了的月夏擦擦自己的眼淚，破涕而笑，「是有喜歡誰，追得很辛苦嗎？」

　　「有喔？」看見小夏露出笑容，喬杰宇也恢復如同以往的輕佻痞子笑。

　　「咦？」

　　「凌凌啊。」

　　「……啊？」

　　「我說。」那個痞子男，難得的露出刻骨的柔情，「我喜歡凌凌。」